前幾天和幾個朋友談起，中國傳統(tǒng)的“男女之大妨”，對于孩子的精神來說，真是一種扭曲。本來到了青春期，孩子會自然地意識到性的區(qū)別，對于異性有些神秘感是正常的。但是，中國傳統(tǒng)的教育卻把性當(dāng)作罪惡，以為這樣就能擋住年輕人的天性的自然發(fā)展。殊不知這是可怕的愚昧；結(jié)果是造成了許多精神畸形；孩子們更加想入非非，弄出許多毀滅性的悲劇。

　　就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，許多上了高中的女孩子對于青春期和第二性征，還有一種恐懼感。束胸是普遍流行著的，和今天流行著的隆胸，到處是豐乳器的廣告，正成對照。

　　這事看來好像非常遙遠，其實不然。我的太太就告訴過我，她十八歲的時候，還對男性有恐懼感。有一次，她坐到了一張木頭椅子上，感到那椅面有點溫暖的感覺。她想起來這是一個男教師剛剛坐過的。突然，她感到了恐怖，擔(dān)心就此懷孕，那該是如何的可羞。這事居然發(fā)生在省會城市里，真是不可思議。我本以為是極個別的，沒想到和一個朋友談起，他說：“這有什么稀奇，我太太也因為這樣的事情嚇得要命�！�

　　傳統(tǒng)的性別恐懼，我本以為早已成了過去。沒想到，1990年，在德國，在一個留學(xué)生朋友家里作客，正碰上他們家的女孩子鬧著要轉(zhuǎn)學(xué)。

　　這個才九歲的女孩子，剛到一家德國小學(xué)里讀書。第一個黃皮膚、黑頭發(fā)的女孩子的出現(xiàn)，在班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。不到一個學(xué)期，居然有一個德國男孩子宣稱他“愛”上了她。這在德國學(xué)校里是常見的事，西方小女孩會因此而得意，但是這個中國女孩卻是十分憤怒，她總是十分嫌惡地逃避他。而那德國男孩則坦然地找盡一切機會來對她表示親密。一天，這個中國女孩子生病了，請了假沒有去上學(xué)，德國小男孩居然在班上大哭起來。老師既沒有批評他，也沒有阻擋他。到了家里，他哭著對母親說，他要和一個中國女孩子“結(jié)婚”。

　　發(fā)生了這樣可笑的事，在中國，家長就是不引以為羞，也要引起深深的憂慮的。

　　朋友告訴我，那男孩子的母親對他說：“那很好啊，但是結(jié)婚要有禮服、婚紗、戒指，還要有自己的房子、花園，這要花很多、很多的錢�？墒悄悻F(xiàn)在什么也沒有，所以你要和這位可愛的中國女孩子結(jié)婚，從現(xiàn)在起，就得努力學(xué)習(xí)，將來才有希望得到這一切。”那男孩子居然擦干了眼淚，馬上就十分認真地讀起書來。

　　我們說話的時候，那小女孩就在旁邊，她很緊張地阻止著父母親講述這個故事。但是故事太有趣了，她的父母親還是快速地講完了。

　　我非常有興致地問小女孩：對這個德國小男孩有什么感覺？

　　她把嘴一撇，說：“神經(jīng)��！”

　　我并不覺得掃興，接著問她：“那男孩子的母親呢，她不是很開明嗎？”

　　她更加不屑一顧地說：“更是個神經(jīng)��！”

　　(孫紹振，福建師大文學(xué)院教授、博士生導(dǎo)師，兼任中國文藝理論學(xué)會副會長、福建省作家協(xié)會副主席、福建省寫作協(xié)會名譽會長)